家庭医生养成记蕲艾家的癣和食道反流

《蕲艾家的癣和食道反流》

成为家庭医生已经一长段时间了。

——题记

蕲艾三十岁，早几天是她的生日，她也没声张，谁关心呢？蕲艾好像想起了一些痛苦的事情，脸色黯淡起来。她的二妞吃点东西就呕吐，这情形持续了大半年的光景。医院跑遍了，二妞儿可受着罪呢。医院，小指头都被放下去扎针，查验血液情况，每次都是嗷嗷大哭的二妞，可心疼啊。医生说是食管反流，吃了无数药，没有好。每一次她心里都在恳求老天，请把孩子的病转到自己身上。可是菩萨听见了她的请求吗？蕲艾看见妞妞，摇了摇头。

蕲艾住在镇上的最东边，绕着东边流着一条长长的河。蕲艾每天早上望着窗外的河流，东方太阳快出来的时候，朝露就先下来了，伴随着朝露而来的，是一种阴森森的冷气，这冷气冒着白烟似的沉重重地朝她冲过来似的。她跟着李家的老大，从风水上讲，长男住西边，那是绝佳，可偏偏住东边，有水又是凶上加凶。但她哪里懂，夫家把房子安在哪，她就落根在哪。刘家临她家最近，房与房隔得几尺远。刘太太平素嗓门大，仿佛从肾脏发出的声音，像是树根蓄满了力，话总讲得不太好听，不，实际上是怎么让人听着不舒服，她也净找那些话对人说。

蕲艾总觉得刘太太耽着嘴对着蕲艾的耳朵说，十分得难受。

这些年，刘太太其实很少如意过。前两年，因接了个电话，连当年的嫁妆钱都骗得精光了，始终没有追回来，像是一根心头刺。当发现自己被骗，哭晕在地。刘先生也不怪她，日夜守着她，怕她出事。一贫如洗的生活使刘太太更加尖刻了。一种暴怒始终在刘太太身上跳荡，横扫一切的威力，蕲艾的婆婆觉得这像是刀，是剑，把她的二妞给伤到了。

这天，妞妞跟着奶奶在三楼晒太阳，几尺外的刘太太也在三楼，她家地上铺满切成碎的芥菜密密麻麻，刘太太翻动着，另外刘太太的先生蹲在一旁剁刚摘好洗净的芥菜，菜刀落在菜板一声声擦擦擦。跑上来两个孩子，小孙女和小外甥，两人追追打打，有个摔了跤掉进芥菜堆，歇斯底里地哭喊，刀落的声音搅着哭喊声，刘先生拉起小外甥，刘太太见状不住口地咄咄骂了起来，“死上来干嘛，没见大人忙着，一天到晚打打闹闹，催命似的，再不听话都给送走...”

送走，刘太太忽然停下来了，送去哪呢？她的儿子女儿都跑外地挣生活，她被迫又像重新结了次婚，重新拉扯着两个孩子。从前的日子啊，历历在目，一个节骨眼打着另一个节骨眼，她就是赤手空拳闯过来的，想不到年近五十又要重新走一趟这人间的炼狱。

二妞被吓得哇哇大哭，自此后，一吃饭就开始吐。蕲艾想上门讨个说法，可刘太太也是经历了岁月无情的削砍，才使她变成这样一种尖刻的模样。想到这个，蕲艾就原谅了刘太太。原谅刘太太的那一刻，蕲艾发现自己身上开始冒出豆芽似的东西，头上、腿上、脚上和手上，一片片，就像身上开出一片片花地，疼啊，痒啊，越热越痒，越痒越疼。

二妞看见愁眉的妈妈，唱起了《春天在哪里》，蕲艾也跟着唱，唱着唱着，万丈光芒露出一个洞，蕲艾掉入洞中，浓郁的光把她的疼和痒熏得精光。蕲艾起来，又坐下去，唱了一首又一首。二妞看见唱歌的妈妈脸涂满春风吹拂一山谷桃花的笑容，细小的皱纹也泼溅出春天。二妞笑了。

刘太太也听见了歌声，歌声好像打开了巨大的翅膀，把她带到了云霄。刘太太站在云霄看自己的房子，看不见，她使劲地擦眼睛，还是看不见。刘先生也看不见了，她的小孙女和小外甥也看不见了。只见宽阔的云海，她赤脚踩上去。云海有个声音，邀请她跳舞，她旋即跳了起来，她踩、踏、踢、旋转，一个个的旋转，一会儿她感到自己越来越大，世界越来越小，一会儿她又看见自己越来越小，世界越来越大。转啊转啊，转累了，她闭上眼睛睡起觉来。

等她醒来，小孙女和小外甥发现那个“奶奶”那个“外婆”好像被天使吃掉了，吐出了一个温暖的笑眯眯的这个“奶奶”这个“外婆”。

当我见到她们的时候，是因为我父亲生病，我千里迢迢赶回家。我娘家住在蕲艾家的最西侧。顺其自然地我帮蕲艾和二妞瞧起病来。

问证如下：

病家：二妞三岁

主诉：食管倒流，进食后呕吐、吃多一点就吐、并伴有呻吟声

脉象：津液虚、一分钟90下

半表半里：容易心烦、吃了容易胀、胃口特别好、恶心想吐、胸部胀、胸痛

表：正常出汗

里：胃胀、呕吐、反酸、便秘、大便两天一次、大便偏黑、腹胀

二妞三岁了，说话不太清楚，所以借由蕲艾，根据她的观察得到了以上证。我对每一个证都让蕲艾确定一遍，胸部胀和胸痛是蕲艾的猜测，因为二妞吃完东西会捂着胸。还得到一个信息，现在大便是两天一次，以前基本上是六七天一次。

我心里有数了。

二妞的问题是里的问题，吃了容易胀、呕吐、反酸、便秘、大便两天一次、大便偏黑、腹胀，之前六七天一次，这些都指向里有瘀堵。

而能量呢，正常来说，三岁的娃脉跳在下左右，而二妞只有九十。本来从辨证上是大柴胡汤加厚朴瓜蒌实薤白，还需加上点附子，考虑药方里的半夏和附子，蕲艾得去外头的药房抓药，担心她受到店家说半夏和附子有毒，担心她听信店家的话生退却心。我心生一计，先用一剂大承气汤，大黄、厚朴、枳实和芒硝。谁知一剂下去，大便还没排，我原方的剂量上加量，考虑到能量不够，我就用大量的生姜、红枣和生甘草建中，一剂药后，身体开始拉硬硬的羊球粪，慢慢开始拉软便，再到后来腹泻。拢共四剂药，二妞如果喝了牛奶的话，偶尔还是会吐一两口，但几乎不吐了，难受的症状都消失了。大捷告胜，我告诉蕲艾，可以不用吃药了，接下来一段时间，多喝点山药熬得烂烂的白米粥。

而蕲艾，我也同时给她瞧。

问证如下：

病家：蕲艾三十岁

主诉：头上、四肢长癣（头部多）、膝盖下楼不舒服、腰坐时间长疼

脉象：强、一分钟68下

舌象：舌头有齿痕、中后有裂痕

半表半里：容易心烦、胃口正常

表：正常出汗、身体普遍出汗、身体发麻:早上起来手指硬、身体疼痛:腰和膝盖、每天起夜1次、每天小便8次、头上、四肢长癣（头部多）

里：大便1天1次、大便颜色正常

瘀堵：打呼噜、午后犯困、抑郁、易忘事、皮肤有局部粗糙增厚或鱼鳞纹

望诊是面多油、有水桶腰、偏胖。问及饮食多油，不爱运动。

从能量上看，脉强，一分钟68下，正常是80下，说明她很可能是有瘀堵。我打算用少量的炮附子亢奋一下。小剂量附子可以运用于痹阻、结滞、痰结、痈脓，如无明显热证阳证都可以用。

再来看证，头上、四肢长癣（头部多）说明身体在往表排邪，再来看，面多油、有水桶腰、偏胖。问及饮食多油，不爱运动。打呼噜、午后犯困、抑郁、易忘事、皮肤有局部粗糙增厚或鱼鳞纹。这些都在说明里有瘀堵，比如肠痈这类。

里的瘀堵，但人体正在往表排，那我们就顺人体之势，加大往表排的势能（麻黄连翘赤小豆汤），同时应该去除里的痈脓（肠痈），用附子薏苡败酱散。

麻黄连翘赤小豆汤这个方子里有姜枣草，这是建中温胃的；麻黄、赤小豆、连翘、生梓白皮、杏仁，这几味药是疏散和清热利水两种作用。

希彦老师在《大医至简》上谈到，麻黄连翘赤小豆汤这个方子在临证上运用很多，并不局限于黄疸。现在有一种身体失衡的局面很常见：脾胃是虚寒的；由于饮食滋腻又不运动，加之熬夜，于是会有上火，这种火是瘀热，其实并不热，用不着白虎汤；也不实，用不着承气汤，主要是由于身体处于瘀滞状态引起的。这种失衡引起的疾病很多，只要对证，都能用这个方子来治。我常用这个方子治疗各种瘾疹类皮肤病；其次就是咽喉或者泌尿系统的炎症。

蕲艾饮食多油，不爱运动，加上担心二妞的身体而产生的焦虑，这让她上火了，同时舌头有齿痕、中后有裂痕，说明脾胃弱，也印证了适用麻黄连翘赤小豆汤。

连翘有走表的发散作用，自然不管是瘰疬瘾疹,还是风热感冒咽喉肿痛，只要是人体上部的偏热的邪气都能将其散掉；它兼有微苦，自然就能利湿热退黄疸。赤小豆不苦，淡燥微寒，是利湿热排脓的药。需重用才有效。

生梓白皮这个药是梓树的白皮。《神农本草经》谓：“梓白皮，味苦寒，主治热，去三虫。”这个药现在用得少，有时候药房没有，一般用桑白皮代之，也有用茵陈代的。《医宗金鉴》曰：“茵陈可代本药，但不如桑白皮有泻肺、利水、消肿之效也。”

而附子薏苡仁冬瓜子败酱草，这些都有去痈脓之效。

喝了有六剂药，不疼也不痒了，头上、身上和四肢的癣都开始结痂了，原来头上有矿泉水瓶底子那么大的三块，也开始缩小了，身上和四肢都明显地缩小了。

这天，已经结痂的癣让蕲艾心情大好，她看见刘太太家楼顶上单是牵牛花，就有深蓝、蓝紫、玫粉、淡粉，白，在牵牛的旁边是打着籽的芒草、莠草，秀挺高挑的射干，射干和同样橘朵的萱草又不同，八月的第一朵射干花是英气的，叶子硬朗，花瓣是镌刻的朴拙，落笔无悔。

蕲艾又唱起了歌。

最后申明：此证此方此分析，都是我的一家之言，并非最佳的方子，我只是如实记录整个过程。文章中的方子，仅限一人一方，请勿试药，试药后出现的一切后果自行负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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